收到云景和那条急促的加密信息时,云思窈刚刚结束一天的资料查阅。她没有片刻耽搁,深夜的星穹大学空无一人,她独自穿过寂静的林荫道,再次抵达了那间隐秘的实验室。
门一开,云景和那张写满震惊与不安的脸就出现在眼前。
“你来了。”他声音干涩,直接将全息影像投射到实验室中央。
触目惊心的记录,如同一部无声的黑白电影,在两人面前徐徐展开。那些曾经跟随她和丈夫一同打下江山的元老们,一个个熟悉的名字,后面都缀着冰冷的结局。
财务总监,因“贪腐”被移交司法,证据链完美无缺。
技术主管,在一次“意外”的浮空车事故中重伤,被迫提前退休。
市场元勋,因“决策失误”导致项目亏损,引咎辞职。
所有事件都发生在七十年前,她去世后的五年之内,密集得令人窒息。每一桩案件的证据都显得过于“完美”,背后清晰地透出人为操纵的痕迹。
“这不是权力斗争。”云思窈看着那些冰冷的卷宗,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,但眼神却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冰原。
她走到主控台前,双手在光幕上疾速操作,调出当年昊天集团的发展年鉴,将这些清洗事件的时间点,与公司的重大决策节点一一对应。
一幅更清晰、更恐怖的图景浮现出来。
“你看,”她指着屏幕,“每一次清洗,都巧妙地卡在昊天某项关键技术路线的决策点,或是重大市场扩张的前夜。”
“这些人,都是当年最坚定反对技术冒进、强调‘人性刹车’的保守派。他们的作用,就是为高速狂奔的昊天集团踩下‘刹车片’。”
云景和顺着她的思路看去,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。
他明白了。这不是为了争权夺利,这是一场有预谋的、针对公司发展理念的“路线清洗”。有人系统性地拔掉了所有可能会阻碍AI激进发展的“钉子”。
而那只看不见的手,最终指向了同一个名字——蔺惊蛰。
第二天中午,星穹大学的露天咖啡馆。
一个温文尔雅的年轻人“恰好”坐在了云思窈邻桌,又“恰好”因为看到她桌上关于AI伦理的书籍而发出了惊喜的赞叹。
凌霄创造了一次教科书般完美的“偶遇”。
“夏安安同学,久仰大名。”他微笑着自我介绍,笑容和煦得如同春风,“我叫凌霄,瀚海集团的交换生。你那篇论文,我拜读了,简直是振聋发聩。”
他以探讨论文为切入点,盛赞她的才华,言语间不着痕迹地暗示着,瀚海集团能够为她提供远超昊天(在他看来是云家的企业)的资源和绝对的学术自由。
云思窈安静地听着,扮演着一个不谙世事、对商业和金钱毫无兴趣的纯粹学者。
她时而对凌霄的暗示装傻充愣,时而用一个更深奥的理论问题反问过去,让凌霄感觉自己精心准备的组合拳,全都打在了棉花上。
整个过程,她都在暗中观察着对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,分析他话语中的逻辑漏洞。
这场在她看来如同看小孩表演的对话,终于在凌霄略显僵硬的微笑中结束了。
返回宿舍的路上,云思窈通过加密通讯,将自己被凌霄接触一事告知了云景和。
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淡淡的、如同程序员看待新工具般的兴味。
“不要惊动他。把他当成一个免费的、来自瀚海集团内部的情报API(应用程序接口)来使用。从现在开始,监控他所有的对外网络通讯。”
被动的威胁,在她手中,瞬间转化为了主动的资源。
同一时刻,穹都的另一端,矩阵科技总部。
蔺惊蛰的办公室内,气氛冰冷如铁。
他面前的屏幕上,悬浮着一份关于夏安安论文的深度分析报告。报告的结论并无新意,但分析员特地用红框标出了论文脚注里的一段话。
那段话,精准地驳斥了一个七十年前、在“衔尾蛇计划”中被废弃的内部提案——那正是他蔺惊蛰最初的、关于AI的疯狂理念。
蔺惊蛰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,如同两柄淬了毒的利刃。
这绝非巧合。
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,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下达了命令。
“启动对‘夏安安’的二级背景渗透调查。授权使用……”
他顿了顿,吐出一个名字。
“‘鸢’。”
整个穹都最锋利、也最无声的刀,出鞘了。